从庄绎传到叶子南 翻译学习心路译程
真正开始备考CATTI,是从学校有笔译课起。去年六月,在社团听一位要去英国念研究生的师姐谈自己考三级笔译和二级口译,紧紧张张捱过五月最后一个周末。“难不?”我皱着眉头要问却没问出口。自认为笔头功夫尚佳,便在报考二级笔译和三级笔译间徘徊不定。正好,新学期开了笔译课,趁势练一个秋冬,开春再考,成绩该会漂亮。
揣着点不安的自负,踏上译途。
以前只跟朋友贫嘴,装一副苦瓜脸说,我这上了英语这条贼船,是下不来了。没想到,我又塞给自己一张上“翻译”的船票,还从里到外无知地轻松。
笔译老师还算和蔼。五十来岁,中等微胖身材,个子不高,头发花白,厚镜片后面藏着双单眼皮,总是笑眯眯地成了两条缝,从讲台一头闪身到另一头,十二分投入地分析精巧难解的句子,步态轻盈愉快得像跳华尔兹。他作业不多,要求却很是严格。我们无可偷懒,便乖乖去写,按时交上,就像小时候:好容易修改好一篇得意之作,信心满满又满腹担心地等朱批一样,天天惦记着距下次上课还有几天。对我而言,这位老师太像大一号的宫崎骏,所以很好笑地由衷期待他“老”人家的课;自然,像个虚荣的小孩,希望挤进他89到90+的分数段内。
那些堂上限时翻译的段落,想想倒奠定了我基本的翻译习惯:凝神思考,落笔畅言,收笔无悔。绞尽脑汁要字字落实——对,一年前我只做到字字落实,没怎么用理智去梳理逻辑。怎么让译字排列成漂亮简洁的中文是我唯一的着眼点。那时总以为自己已深遭英语荼毒,对地道的中文毫无分辨力,只凭残余的本能拼命搜刮肚里已经不多的四字成语。
而每堂点评,气氛总是怪异得让人喘不过气。自认为过得去的汉语表达,被老师批评“不地道”,转眼进了垃圾桶。迷迷糊糊中隐隐有些不服气,作业上挤满了自己忙不迭抄得散乱的参考译文,和老师的旁批堆在一起,细密,又字字惊心。好几回都因为薄薄一张作业纸承不起满江红的打击,堂上麻木地抄完,灰着心听罢,花上最后一点耐心收进文件夹,我就再没心绪分析自身固有的翻译惯性。
再不愿意为一个词搜肠刮肚,却又不肯善罢甘休,一眼勾住二笔的教辅,没心没肺不思悔改地译了一个月。
墨黑和绯红的字迹密密地爬上本子,有点晕眩;扶住眼镜抬头,扑面是广州的秋季。那种湿润温暖一个劲儿地教唆我去享受生活。十一月,心情要偷懒,就只好按捺下要发疯的烦躁,回头上岸,买了一套三笔教材。
书中,庄绎传先生教育年轻人:“译海无涯。赶快到水里来游一游吧!”
那……我在深海呛了水见了鲨鱼和有毒水母,先到内陆湖练练行不,庄老?
于是踏踏实实听我老师的课。许久,才听清一句话,“英汉翻译考的是理解,汉英翻译考的是表达。因此,练习阅读和写作才是王道。”
原来老师讲过很多遍,而我却从来没用心听过。一直在摆弄熟习的方块字,在母语的子宫中自得其乐——该出去游一游英语的大海了。虽然有这个意识,可惜没怎么付诸行动。薄薄一本Animal Farm从冬天读到夏天。呵,又是夏天。暑假在家,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三笔成绩,却不喜人;期末的汉译英成绩也堪称丢脸。一下被蜜蜂蛰了似的,说到“翻译”脸就憋成了猪肝色,自然无心拿笔去译。冲着要考研,我印了本The Economist,起床后睡觉前慢慢读,咬牙啃我最乐于敬而远之的政经类评论,不言不语。一期,两期。从漫不经心到篇篇必读,渐渐读出了英文的紧凑凝练,作者们常用常新的绝妙好辞。简洁是种力量。英文句子中动词不多;介词看似不起眼,一个词两个词组把句子延伸开来,层层叠叠渲染出一棵美丽的树。是因为孤陋寡闻才这么大惊小怪吧——回看自己充斥着可有可无的“that”和屡用“which”代替介词短语凑成的作文,不禁汗颜。
The Economist唯一不好就是怪癖冷门的词太多,难以积累应用。如今我只抄下常见的词汇和简省有趣的表达。虽然不说有什么明显的进步——与理科相比文科最差劲的地方莫过于此:极难有成就感——但拿到中译英的语料,比先前镇定许多,练作文时也会心血来潮借“新闻界的新词”用用,不知是不是虚荣心作祟,自己会悄悄在“进步”一栏中贴朵小红花,乐不可支。
现在新开了学期,虽然还要为十一月的二笔和三口做准备,课程中少了我又爱又恨的笔译,日子便少了些期盼。只是延续着备考三笔的泡馆习惯,总带着字典和庄老师叶老师的书,“下水游一游”。心慢慢沉淀下来,细细读译文及译文的评注,比单纯备考开心很多。毕竟翻译工作不该掺和功利和浮躁。叶子南老师在教程中给足了粗心偷懒的翻译们面子,读来又无奈又心痛。作为“一个民族的半个先知”,做翻译,个中滋味如五味杂陈,促膝一宿怕也难尽。偶尔译来几篇,心有戚戚,唏嘘一声,也只好硬着头皮调和文字。翻译一旦做起来,就没有退却的理由。口译笔译,拿来就要迎头而上。有点壮烈,像一个人的战争,像倾城之恋,有着荒谬的合理。
写译文的练习本积累了好几个。偶尔读读最初笨拙生硬的措辞,笑一下,再接着练。读译文,以前要不服气,现在读到精彩处却要击节赞叹,大呼过瘾。一面是羽扇纶巾神采为上,一面是形销骨立思辨见长,悠游其间倒也有趣。翻译同其他学问一样,是时间和精力的黑洞。学无止境,译海无涯。“勤为径”是真心话,但“苦作舟”大可不必,我也尤其要撇嘴不快的。别总这么说,吓跑了万千学子,誓不与学问有半点瓜葛。其实,一切学习都是白天游泳晒太阳,黄昏踏浪捡贝壳,晚上听涛沐月光。那可都是前人的宝贝。捧着,好生爱着它们,是后人的福气。
海滩上深深浅浅的脚印,泛着水色盛着一个个月亮。译路要走,不过,慢慢来。
(《心路译程》,第一届全国翻译专业资格(水平)考试网络征文纪念奖作品,作者:李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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