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麦琪”谈翻译中语言和文化的排异性(上)
从“麦琪”谈翻译中语言和文化的排异性
张经浩
杭州师范大学外语学院
摘要:本文首先将美国名作家欧·亨利代表作Gifts of the Magi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5年所出笔者译文与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所出王仲年先生译文中the Magi的译法作了比较。作者通过比较展开阐述,认为不同语言与文化虽可以交流和补充,但语言有强烈的排异性,不同语言的互相排斥更甚,而汉语的排异尤为典型。翻译牵涉文化,但翻译中所有文化问题均要通过语言表现,更何况常常牵涉到各民族的传统、历史、思维和表达习惯,而凡此等等因为世代相传都根深蒂固。所以,翻译中的文化也有着强烈的排异性。尊重语言间的差异,翻译中的语言转换和文化交流才能顺利进行,这就是翻译中的辩证法,这就是翻译的规律。
关键词:语言;文化;排异性
两种译文
Gifts of the Magi是欧·亨利最有名、最优秀的代表作。王仲年先生译为“麦琪的礼物”,已广为流传。
英语中,the Magi指东方三贤人,在耶稣诞生时给耶稣送去黄金、乳香、没药三件礼物。黄金表示高贵,乳香象征神圣,没药预示耶稣最后要受迫害致死。由于熟悉the Magi 的典故,以英语为母语的原文读者用不着任何解释就能领会这个表达法的含义,就象中国人都知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中的“诸葛亮”何所指一样。
王仲年先生将the Magi译为“麦琪”,显然是音译。加一个注解后,“麦琪”的含义非常清楚。翻译中遇到这类有典故的文化问题,音译加注解是许多人采用的解决方法之一。有人认为,这种方法能保持原作风味,促进文化交流,不失为上策。
鉴于“麦琪的礼物”流传已广,笔者在1993年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欧·亨利短篇小说选》中,也曾沿用王译。但是,后来却发现此译有弊。首先,如果译文读者不知道典故来源,一眼看到标题“麦琪的礼物”时,几乎会无一例外以为,“麦琪”是故事的主人公名。大概由于这个原因,中学课本在选用这篇小说时,把“麦琪的”三字删除了,只剩下“礼物”。第二,由于固有的文化差异,借助注解读者尽管能明白“麦琪”二字的意思,但很难产生象看到“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时产生的联想,有如隔雾看花。
基于这种想法,笔者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5 年 1 月出版的《欧·亨利短篇小说选》中,未将the Magi译为“麦琪”。
原文第一次出现the Magi是在标题“Gifts of the Magi”中,笔者译为“圣贤的礼物”。
第二次是在小说倒数第十二段的倒数第二句,即:The magi brought valuable gifts, but that was not among them. 笔者译为:“东方三贤人送过珍贵的礼物,但礼物中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然后加脚注, 介绍“东方三贤人”的典故。
第三次是小说最后一段的首句和尾句,即:The magi, as you know, were wise men – wonderfully wise men – who brought gifts to the Babe in the manger. They invented the art of giving Christmas gifts. … Everywhere they are the wisest. They are the magi. 笔者译为:“诸位知道,三贤人是智者,是大智大慧的人,到马厩里给圣子送来了礼物,从而开创了送圣诞礼之风。……无论天涯海角,他们都是最聪明的。他们就是圣贤。”(后两句的they均指小说的男女主人公。)
王仲年先生在1986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欧·亨利短篇小说选》中的上列三处,均将the Magi译为“麦琪”,即:
第一处:麦琪的礼物
第二处:麦琪带来了宝贵的礼物,但其中没有那件东西。(此处也加注解,介绍何谓“麦琪”。)
第三处:那三位麦琪,诸位知道,全是有智慧的人——非常有智慧的人——他们带来礼物,送给生在马厩里的圣子耶稣。他们开创了圣诞节馈赠礼物的风俗。……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都是聪明的。他们就是麦琪。”)
笔者在处理类似the Magi 的问题时,也常未采用音译加注释的方法。再举两例,均选自欧·亨利的小说。
第一例出现在小说The Cop and the Anthem (警察与圣歌)中:
A dead leaf fell in Soapy’s lap. That was Jack Frost’s card.
一片落叶飘到索比的膝上。这是冬先生送的名片。(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5 )
此处王仲年先生译为“一片枯叶飘落到苏贝的膝头。那是杰克 ·弗罗斯特的名片。”然后加脚注:“杰克·弗罗斯特:原文是“Jack Frost”,是英文里对“寒霜”的拟人称呼。”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第二例出现在小说Jeff Peters as a Personal Magnet (杰夫·彼得斯的感应功)中:
I am not a regular preordained disciple of S.Q. Lapius. I never took a course in a medical college.
我不是科班出身的大夫,沒有进过医学院的大門。(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 )
王仲年先生译为“我沒有福气做艾斯 ·库 ·拉比烏斯的正式門徒,我从来沒有在医科大学里念过书。”然后加脚注:“原文是S.Q.Lapius。希腊神话中日神之子和医药之神,名为艾斯库拉比烏斯Aesculapius,作者按照現代英语国家人的姓名把前两个音节換成了縮写字母。”(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6)
语言与文化的排异
上述译文中,王仲年先生的“那三位麦琪”可算为错译。英文的the Magi不指一个人,而指东方三贤人,是三个人。如果将the Magi译为“麦琪”,“麦琪”指的同样是三个人,而不是一个人。“那三位麦琪”等于“三位东方三贤人”,显然有逻辑错误。
但是,除此之外,笔者译文与王仲年先生译文的不同并非孰对孰错或是否忠实于原文的问题,但所起的效果有差别。笔者将the Magi分别译成“圣贤”、“(东方)三贤人”,既能使读者避免对小说的标题产生误解,又能使读者深刻领会原文the Magi 的含义。Jack Frost译成“冬先生”不但保留了拟人化的修辞手法和幽默感,而且省去了读者看注解的麻烦,读得顺畅。这两处的译文与原文对照可说并无所失。第三处的译文“科班出生的大夫”读来流畅自然,但丢失了原文的一个典故。王仲年先生的译文读到“艾斯· 库·拉比烏斯”时有些卡壳,但原文典故没有丢失。两种译文各有利弊,问题在利弊的大小。
现在翻译理论界的许多学者说,翻译是跨语言、跨文化的活动。这话不无道理,翻译是语言转换,又包含文化交流。以上各例的翻译既涉及语言,又涉及文化。
文化包括的范围非常广泛。我国1999年版《辞海》说,“广义指人类在社会实践过程中所获得的物质、精神的生产能力和创造的物质、精神财富的总和。”牛津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的The New Oxford Dictionary of English把culture解释为the arts and other manifestations of human intellectual achievement regarded collectively。由于包括的范围广泛,表现形式便纷繁复杂,有物质上的,精神上的,言语行为上的。
文化的交流方式多样,最简单的是原样照搬。科技成果、宗教信仰、风俗习惯都可以搬。
但是,翻译中的文化问题统统表现为语言,而不表现为物质、精神、行为。前面提到的欧·亨利小说中的三个译例中包含的文化问题也不例外,表现为the Magi, Jack Frost, S.Q.Lapius几个字。翻译时,这几个字的文化内涵必须用文字表达。
文化原样照搬常见,但语言照搬的情况在汉语中只有一个半。一个是照搬西方语言的标点。标点纯粹是一种符号,搬用没有问题。半个是音译,发音大体相同,书写则换成了另一种形式。
语言不同于文化,其特点之一是有着强烈的排异性。
(摘自2008世界翻译大会论文集)
(编辑:艾晓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