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诗词曲赋英译的翻译美学研究(上)
中国古典诗词曲赋英译的翻译美学研究
吴珺如
上海外国语大学
摘 要:中国古典诗词曲赋代表了中国古典文学的最高美学成就,因此对其英译进行翻译美学研究极具代表意义。本文分析了诗词曲赋作为翻译审美客体的主客观审美构成(客观系统:语音审美、文字审美、语法审美和修辞审美;主观系统:意境,具体表现为意象、虚白和禅境)和译者作为翻译审美主体的主观能动性,并针对这些审美特征提出相应的翻译原则和对译者的要求以及翻译前的必要准备工作。
关键词:古典诗词曲赋;翻译美学;审美客体;审美主体
由于语言文化和译者主体性的差异,翻译不可能有绝对对等的译文,我们只能根据原文的文体特征、交际功能和目标读者群而产生从某个角度来看最适合的译文。在文学翻译的范畴内,诗歌翻译不同于其它文体,其至关重要的功能既非实用亦非功利,而是纯粹的审美功能。这一点对于中国古典诗词曲赋的翻译而言尤为突出。诗词曲赋可统称为“韵文”,因其凝炼的语言、简约的形式、谨严的格律而代表着中国古典文学的最高美学成就。因此,诗词曲赋的翻译美学研究对于中国文学的翻译美学研究来说意义非凡,极具代表性。
1诗词曲赋作为翻译审美客体(TAO)的审美构成
作为翻译审美客体(TAO),诗词曲赋的审美构成可以从客观系统和主观系统两个方面来探讨。客观系统囊括了所有审美客体本身所具备的审美要素,相对而言极大程度上不受审美主体性差异的影响。本文将从语音、文字、语法、修辞四个方面来探讨诗词曲赋的审美特征。
1.1翻译审美客体的审美客观系统
1.1.1语音审美
诗词曲赋最为突出的共性就是音乐性强。由于汉字有“平上去入”四声,平仄相间、对立交错,因为追求声调的和谐而逐渐产生了“平仄律”。“平仄律”结合语言节拍(rhythm,“顿”)形成了诗词曲赋的声律格式。作为一种元音占优势的语言,汉语尤其讲究诗歌的尾韵(rhyming)。 “‘韵’可以使诗歌音律和节奏产生和谐的听觉审美满足(aesthetic satisfaction)。特别是在汉语中,‘声韵和谐’指‘声、调、韵’的配合,是构建音美的必要条件。”(刘宓庆,2005)此外,汉语中独特的叠字和双声叠韵词对于构建诗词曲赋的音韵美也是功不可没。如林逋的《山园小梅》中的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两个双声词“清浅”“黄昏”前者清丽后者沉浊,对于衬托空灵朦胧的意境起了
画龙点睛的作用。由于汉英属于不同的语言体系,共同点乏善可陈,追求汉诗英译时的格律对等、音调一致是不现实的,译者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在译诗中做到音韵和谐,富于音乐感。庞德曾说过,只有“耳朵敏感的外国人”(the foreigner with the sensitive ear)才能欣赏这种音乐性,但这是翻译不了的,偶有例外要么就是灵感突至要么只能得其一二(except perhaps by divine accident or even half a line at a time)(Pound,1928)。在名家译作中也不乏神来之笔,比如许渊冲所译的林逋名句“Sparse shadows slant across the shallow water clear/And gloomy fragrance floats at dusk in dim moonlight”,刻 意 地 运 用了 头 韵 修 辞 格 来 补偿 原文 音 韵 美的 遗 失,而 且 所 用 的 辅
音“s”、“sh”和“f”、“d”一组清丽一组沉浊,与原诗所用的辞格相映成趣。
音韵美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李清照的词《声声慢》,开篇即是七组叠字“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感觉每一个音都由于重复而强化,十分形象地勾勒出那种失落彷徨,寂寞凄清,进而情绪低落,忧伤哀怨的心理变化过程。对于这组叠字,诸多译者做了各种尝试,笔者认为林语堂的译文在重现其音韵美方面最为成功,连用七组“so+adj.”的短语“so dim,so dark,so dense,so dull,so damp,so dank,so dead”,而且每个形容词都以“d”音开头,虽然不能完全再现原文音意相融的美感,至少也能传达一二,这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了。
1.1.2文字审美
与西方的表音文字不同,汉语起源于象形文字,现行的文字中绝大多数属于形声字,既有表音的成分又有表意的成分。比起英语,汉字能更为直观地引起读者对于意象的联想。比如四字格“涕泗滂沱”,右边皆为表音成分,而左边四个三点水旁能瞬间在我们眼前描绘出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又如“妩媚妖娆”四字皆从女旁,令人直观地想象出柔美的女性媚眼撩人的神态。诗词曲赋中有一部分更是刻意地利用同旁来达到一定的修辞目的。如陈朝沈炯《和蔡黄门口字咏》:“嚣嚣宫阁路,霝霝谷口闾。誰知名器品,語哩各崎嶇。”诗意在于嘲讽衮衮诸公的昏庸无能:一个个官居要位,以“名器”自诩,谁知开起口来,却佶屈聱牙,不知所云。全诗二十字,若用繁体字书写,竟有41个口字,表里相济,形象地衬托出这些显要们浑身是口却说不清的尊容,极富讽刺意味。但是这种利用汉字的字形特征而营造的美感却很难在兼顾达意的情况下用另一种语言来表达,尤其是不属于同一个语系而且语言特征相去甚远的英语,大多数时候只有置之不顾,但是如上例这样特征明显、形式关键的应该在诗后加注说明以帮助英语读者了解原诗作者的意图。
1.1.3语法审美
汉语是重主体意识的感性语言。相对英语而言,汉语的语法形式机制比较弱,语义多数情况下依赖交流中的直觉反应。在汉语里,一词多义,一义多用的现象十分常见,有些词身兼数种词性,如名词、代词、形容词等都可活用作动词,而且古汉语在语序方面更为灵活机动,某些虚词在特定情况下时常被省略。诗词曲赋由于受制于惯用格律的约束,要在规定的文字中表达完整的主题,更要求言简意赅,从而导致省略和颠倒语序的现象十分多见。因此,诗词曲赋的语言,需要读者的积极参与来填补语义的空缺部分。这种语义的缺失和模糊性却恰恰给审美创造了肥沃的土壤。因为文本意义的不确定性,读者必须激活他们的想象力来理解文本,从而产生文本解读的各种可能性,阅读的快感增强,其美学价值也随之上扬。
如南唐后主李煜的词《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末句可有多种解读方式,其中两种较普遍,一是“今非昔比,如天上人间之别”,一是把“天上人间”理解为一个偏正短语,即“天上的人间”—天堂,暗指自己最后的归宿。多数译者的理解与前者相近,然而笔者认为后者更能得后主深意,恰如唐圭璋(1981)在《唐宋词简释》中所云:“流水尽矣,落花尽矣,春归去矣,而人亦将亡矣。将四种之语,并合一处作结,肝肠断绝,遗恨千古。”因此,试译如下:“Flowing water, fallen flowers, spring has gone; what I’ve left on earth, but flesh and bones?”
1.1.4修辞审美
诗词曲赋最为明显的美学特征之一便是修辞手法的应用。修辞手法中利用语音特征的修辞格如叠音、尾韵、双声叠韵等均可以使诗歌的音乐性得到强化,令读者感同身受诗人意图创造的氛围;利用汉语的形式特征的修辞格如排比、顶针、反复、回文等的应用能令诗歌增强形式上的美感,同时一气呵成、一唱三叹、回环往复的行文方式极大地强化了诗歌的音乐性,令读者在吟哦诵读中体味强烈的节奏感,在唇齿间感受汉字的语音魅力,获得审美愉悦情绪。语义修辞格在诗词曲赋中应用最为广泛,几乎无诗不用,而且对于审美的作用不可小觑。常用的如各种比喻(明喻、暗喻、借喻、博喻、曲喻、转喻等)、象征、拟人、夸张、对偶、借代、通感、拈连等手法及其效果都是大家非常熟悉的,这里就不再一一列举了。
对于诗词曲赋有重要意义的语义修辞格如移就、双关、用典等则需要我们的特别关注。移就是指把本用来修饰人的形容词移来修饰物,貌似不当,细品却婉转有深意。比如南唐后主李煜的词《相见欢》“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梧桐何以会寂寞,其实是看梧桐的人寂寞,以至于移情于物,感觉梧桐也寂寞起来。双关是利用一字多义或同音不同字进行不同意义之间的偷换,使文字在表面意义之下隐含另一层意义,从而取得言表意里,言此意彼的艺术效果。比较典型的例子如李商隐《无题》中的一联“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其中“蚕丝”又指“情思”,“烛泪”同比“人泪”,一语双关,意味深长。
诗词曲赋中所用的典故有几重效用,一可以言简意赅,在寥寥数字中传达深远的意义;二可以委婉含蓄,使所要表达的意思婉转有深致,不会因过于直白而乏味;三可以激活读者的文化沉淀而触动他们的联想,结合各自的经历和知识获得个性化的解读。因此,典故的美学效应不可低估。比较这三者,移就的英译相对而言最为简单,一般可以直接译意,而双关由于牵涉到两种语言体系的转换往往很难找到对应的双关词汇,只能灵活应变,或者直译加注,典故可以采取意译法,或者音译加意译,或者加注,但是这些弥补手法只能是尽其所能,实则美感已遗失大半。
(摘自2008世界翻译大会论文集)
(编辑:艾晓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