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文化走向世界与翻译问题(上)
中国诗文化走向世界与翻译问题
朱曼华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
(摘自:2008世界翻译大会论文集)
摘要: 早在1988年,75位诺贝尔奖得主在欧洲聚会时曾取得“到中国孔夫子那里找智慧”的共识。中国人用自己智慧的语言文字记载了中国五千年文明史中的文化成果,至少留下了三万五千部不同体裁不同专业的典籍。笔者有理由断定以第十八届世界翻译大会为转折点,中译外的分量必将加大。中国翻译家也有条件这样做了。中国人英译的唐诗,已经开始被美国的高等学府收编为教材。笔者的英文诗作亦有幸被美英出版社收编出版,有的甚至还被称为“The Best Poems and the Best Poets of 2005”。近年来,笔者默默地开始做了些为“中国文化走向世界----影响人类未来”的文化工程添砖加瓦的工作,得到了海内外友人的大力支持,有所获,有话想说,愿借此机会向同行们汇报,以求有新的发展和更大的进步。
关键词: 翻译;中文;汉语;汉字;目的语;诗歌;韵律
一. 另立山头的诗歌翻译标准
只要一想到匈牙利诗人裴多菲《自由与爱情》一首四行短诗在中国的翻译与广为流传的历史与现状,就不难想象中外诗歌在世界文化交流中的重要地位与重大影响了。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凡读过鲁迅《为了忘却的纪念》的,都无不认定这是白莽即殷夫从德文转移过来的一首曾经影响几代中国人,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外国诗。也有人译为:“自由与爱情 / 我要的就是这两样 / 为了爱情 / 我宁愿牺牲生命 / 为了自由 / 我又愿将爱情牺牲”。
为什么惟独诗人殷夫的译文”在我国流传广远,成为鼓舞人们投身革命、同专制主义作斗争的嘹亮号角。那原因不是偶然的:殷夫的译诗等于二度创造、二度创作,那‘诗味’通过翻译并未怎么损失;而前者的译作,则只不过仅仅做到“达意”而已。但殷夫的译诗似乎也有个小小的缺点:太中国化了一些,原诗的西洋风味因之多少有点儿损失。”
这是一位大学者在网络上被转贴的一篇关于“纵向”译诗漫谈的文章中的点评,颇有见地。但在翻译洋诗时如何既能进行“二度创造、二度创作”又能保持“原诗的西洋风味”,他回避了。
这里笔者倒真希望有一天,他能亲自动手,把殷夫的译文再能给掺进点“西洋风味”来。在笔者看来,评论家过于理想化的诗歌翻译理论只能算是空中楼阁或海市蜃楼罢了。长期以来,中国翻译界就一直存在着一批这样的翻译理论家。他们比较热中于在中外翻译理论的大框架上度来度去,犹如凶鹰用锐利的目光突然袭击猎物一样,抓住别人的译文不放,不厌其烦地评头品足,而自己却并不进行卓有成效的翻译实践。针对这种的确存在的现状,笔者觉得有必要打破传统的所谓翻译评论家们建立的自以为是的翻译标准或信条。比如,以译诗为例,至少下列这些条款应该是成立的:
第一. 只有真正具备诗人气质或诗人自己才有资格翻译诗。
第二.只有真正具备诗人气质或诗人自己才有资格去评论他人的诗。
第三.诗译得好坏只有一个认定的标准,那就是既真正懂得原文又真正懂得译文的双语读者们的认定——这是唯一的标准:他(她)们认为好就是好,认为不好就是不好。没有其它标准。
二.中国诗文化走向世界的翻译质量问题
中国诗文化有理由走向世界,但能不能走向世界尚有人怀疑。因为“Poetry can never be adequately rendered”[诗歌绝对不可能有十分贴切的译文]几乎是不争的事实,是普遍被中外翻译家接受的理论信条。这个公理式的结论往往使人在诗歌翻译道路上望而却步。但是,诗歌毕竟是诗人对客观世界[包括其自己的主观世界]的一种反映,是可知的,其内容和形式等构成诗歌诸要素的东西也是可认知的。古今中外文化交流的历史和现状也久已证明诗有可译性。
几年前曾在北京大学召开过一次国际性的诗歌翻译研讨会。与会学者和诗歌翻译爱好者近百人参加了这次专门研讨北大诗歌翻译家许渊冲教授的作品的盛会,全面地、系统地、客观地评估了这位杰出翻译家的成就。与会的英、美、法等外国专家、教授、学者也充分肯定了这位翻译家的翻译理论与技巧。会议成果被辑录在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出版的一本文集中,扉页上有百岁文化名人袁晓园的题字“新世纪中西文化交流笔友耕耘录”。
作为这次研讨会的发起人和大会的主持人,作为他的学生,笔者曾有幸通过起草文件而提出了“中国文化走向世界——影响人类未来”的命题或口号。近年来,自己的确仍在继续为这样一个文化工程添砖加瓦。实践证明,聪明的中国人,如同聪明的外国人一样可以较好地掌握一门乃至几门外国语,而他们的外语表达能力也不会逊色于掌握了中文的外国人。如果是中译外的话,中国翻译家的优势似乎更明显的。
多年来,许渊冲老师的翻译成就以及他的敢为天下先的高风亮节一直在鼓舞着他的所有学生或追随者。他那“自豪使人进步,自卑使人落后”的“楚狂人”似的胆量,也时刻鼓舞后来人的奋进。许渊冲老师长期的翻译实践一再证明翻译中国古典诗词曲赋等文学作品的优势在中国国内而不在国外。外国翻译家即使有所谓翻译目的语的优势,但由于从总体上来看,对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的背景知之甚少,往往很难避免误译。这里仅举一例。
近年来,西方也出现了一些致力于中国古典诗词译介的学者。如当代美国诗人萨姆·哈米尔(SamHamill)就是其中一位少壮派的代表人物。这里先介绍萨姆·哈米尔 (Sam Hamill)所译的一首唐诗。
他英译的是李白《沙丘城下寄杜甫》
萨姆·哈米尔 (Sam Hamill)的英译如下
TO TU FU FROM SHANTUNG
Li T'ai-po
You ask how I spend my time—
nestle against a tree trunk
and listen to autumn winds in the pines
all night and day.
Shantung wine can't get me drunk.
the local poets bore me.
My thoughts remain with you,
like the Wen River, endlessly flowing.
现将萨姆·哈米尔 (Sam Hamill)的英译再回译成中文如下:
《致杜甫 寄自山东》
你问我如何消磨时间——
我安卧偎依于树干,
听松间的秋风,
不问白天或夜晚。
山东酒喝了不醉,
当地诗人令人心烦。
我依旧思念着你哟,
如纹水潺潺永流不断。
仔细读了两遍萨姆·哈米尔的英译,觉得离李白原诗的距离甚远。笔者将其英译文再客观地回译为中文时虽力求使中文译文能与英文译文“等值”,仍然有可能有不够贴切之处,但从总体来看还是能看出英译者的思路或脉络的。笔者确信萨姆·哈米尔的英译文字本身不该有什么问题。问题恐怕主要是出自他对李白中文诗原文的理解上。不客气地说,他似乎没有完全看懂中文原文。
如果抛开译学“等值”(Translation Equivalence)理论的束缚,首先笔者觉得萨姆·哈米尔的英译依然是一首不错的诗。虽经过笔者拙笨之笔的“扭曲”或“衰减”,仍然可以体会出它是一首不错的诗。
在把它回译或“复制”成中文的过程中仍能体会到英译者的诗人气质及其译诗时所必备的灵气。笔者的这种感觉可能更进一步诠释或肯定了这样一种观点:自己若不是诗人,就很难译出好诗。
当然, 萨姆·哈米尔的英译若同李白的原诗相比,还不能说其译文是很优秀的,其中有明显的误译。
萨姆·哈米尔把标题中的沙丘城(位于鲁中汶水之畔,是当时李白寄寓之地,当时诗人正处在“赐金还山”的途中)“变通”为山东,即用较为大的地域概念取代较小的或更具体的地名,这样译对原文所提供的信息量损失不大。因为对用英文思维的人来说,李白的诗是在沙丘城或其它什么更小的地方寄出的并不特别重要。但是,把“高卧沙丘城 / 边城有古树”两行合译为“(I ) nestle against a tree trunk”“我安卧偎依于树干”就有点“离谱”了。萨姆·哈米尔把‘高卧’理解为诗人李白如小鸟般栖息在树上小巢里——这有悖于原文。实际上‘高卧’并无“居高临下”之义;古时一些过着孤高、悠闲、散淡生活的文人墨客常用‘高卧’来自慰。如,三国时期自称是“卧龙岗上散淡人”的诸葛亮就“高卧隆中”。李白的“高卧沙丘城”与“高卧隆中”是同一措种模式的句子。看来,对中国这个大的文化背景缺乏了解,产生这类误译便在所难免了。
萨姆·哈米尔对“齐歌空复情”的理解也有误。“齐”“鲁”均指山东;所谓‘齐歌空复情’并非说‘当地诗人令人心烦’(‘the local poets bore me’)——‘空复情’说的是诗人李白“无意欣赏,歌声也只能徒有其情”了。而英译者却没有真正搞懂原文的内在涵义。
最后一行“浩荡寄南征”的译文漏译了其中重要的信息,回避了‘寄南征’中明示的(杜甫)的去向和水势“浩荡”等诗中的信息。萨姆·哈米尔把“浩荡寄南征”译为My thoughts remain with you, like the Wen River, endlessly flowing“我依旧思念着你哟,如纹水潺潺永流不断”,从总体上还是触摸到了愿诗的脉搏。
笔者在萨姆·哈米尔的英译的基础上,试图推出新的英译,希望能抛砖引玉,希望能不断提高祖国诗歌翻译的准确度。作为中国的诗歌翻译爱好者似乎也有理由、也有责任公开指出外国诗友的误译并予以纠正,以避免以讹传讹。
在一位美国老师的帮助下,笔者又试译了李白的这首诗>现出示如下。
To Poet Du Fu
[from a Riverside Town]
By Li Po
At Dunetown, leisurely I spend my time:
I’ve come here yet, you know the why?
Litening to the autumn wind all day and night,
All the aged trees are standing nearby.
I am not intoxicated by the local wine;
And its folk song never touched my mind
I miss you restlessly like the Wen River,
rolling on and on southward at high tide.
[李白 <沙丘城下寄杜甫>原文]
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
边城有古树,日夕连秋声。
鲁酒可不醉,齐歌空复情。
思君若纹水,浩荡寄南征
笔者想通过分析探讨外国诗人翻译中国诗歌的具体实例表明,中外翻译家各有自己的优势或劣势,如果能作到扬长避短,实现优势互补,则是最理想的合作。
然而,作为母语为中文的英文译者,不论自己多么熟悉自己祖国的文化背景的优势,仍然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只有不断虚心向以英语为母语的诗人或老师学习、再学习,继续不断提高自己的英语表达能力,才有可能在翻译的道路上继续前进。经验证明只有自己对外语的运用能熟练到可以写诗时,才有可能在译苑这个王国里有更多的自由。
二. 学习双向写诗或译诗使诗走出国门的尝试
在一定的意义上来说,在海外留学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翻译的实践过程,就是进行中外文化交流的过程。时下我们通过在国际互联网络的交流也可以视为是课堂交流的继续。
所谓用外语写诗的理想境界不应该是把自己心中的中文意念逐字地翻译成外文,而是直接用外文表达自己的灵感,把扑捉到的灵感用外文复制在纸面上。
几年前美国一家国际诗歌互联网曾发了我的一首直接用英文写的短诗,从此开辟了自己在更广大的文化圈内直接用英文诗作进行国际文化交流的历史。至今自己仍然觉得若将其翻译成中文,那诗的韵味似乎就衰竭了很多。因此,总觉得中英两种属于同语言体系的文字在特定的情况下,各有各的优势,有时似乎用英文表达更有诗味,有时则相反。下边就是这首英文短诗(Umbrella / 《伞》)的原文:
Umbrella / A Beauty Shadow
It’s raining on and on
With noises now weak and then strong
From my eaves, raindrops fall down,
Singing a song.
Right now where are you?
Is it a narrow lane you are going along?
Or waiting for a bus to downtown?
As I watch the drizzle
How I wish to share my umbrella with you!
自己正苦于如何将其再用中文复制出来时,一位在埃及执教的中文教授看到了此诗并将其给翻译成了中文,显然他进一步引申了这短诗的内涵,有意美化了这首小诗。他的信函和汉译如下:
(编辑:艾晓玲)